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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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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嶺層疊延綿, 堆雪經年難融。

還未靠得更近,蘇苒之面頰上已察覺到帶著刺痛的寒涼感覺。

那不是因為冷風呼嘯,而是因為她的速度太快, 導致涼風直砸面頰。

眼看兩人就要砸入雪堆, 蘇苒之當機立斷, 松開挽著秦無的手——雖然說砸不壞, 但斷然也沒有拉著秦無一起砸的道理。

秦無卻好像早能察覺到她的想法, 馭動靈力, 快蘇苒之一步,背靠著雪堆,面對妻子,將她整個人抱在懷中。

要砸也是他當墊背的。

被秦無動作一打岔, 蘇苒之呼吸微促,驀地有點緊張。

她垂落在身側的手指幾乎掐成了花影, 但依然無法阻止這所謂‘縮地成寸’法訣的施展。

就在蘇苒之擡手抱住秦無, 做好跟他一起砸向積雪的準備時, 兩人堪堪停在山嶺前。蘇苒之抱在秦無後心的手已經能感覺到雪的冰涼, 卻不料這法訣居然自動停下了。

因為抱著秦無的姿勢問題, 蘇苒之腳沒著地, 跟秦無面容相對, 鼻息相交, 嘴唇還差一寸就能纏綿在一起。

沒有預料中的‘轟隆’聲傳來, 兩人同時睜開雙眼,四目相對。

這會兒誰都沒去想那停不下來的術法怎麽就突然聽話了,他們眼中全然只剩下彼此。

蘇苒之眉眼微彎。雪上的光是刺目的,映在她琉璃一般剔透的雙眸中,再被纖長的睫羽遮掩一二, 讓人忍不住想要從中探取更多。

秦無略松了口氣,抱著妻子的手臂緊了緊。

蘇苒之就著這個姿勢,一個吻落在秦無唇上。

周遭靜謐無比,雪化聲清晰可聞,兩人就在這素白一片的天地間親吻。

嶺南影掌門和單道長這會兒還站在原地,看著那空無一人的小道。

“怎、怎麽會這麽快?”單道長滿目的不可置信,藏書閣三樓的書他研究過不下三十年,最終依然無功而返。

那些前輩祖師們記載的心得,一般都是來了靈感隨手記下,一頁只有短短幾字,無頭無尾。後人整理成冊時,不敢妄加補充,唯恐自己理解的不對,給小輩引領錯了方向。

這也就導致數百年後,後輩們看這些手記,猶如看天書。

結果就在這樣的情況下,蘇仙長居然僅僅看了三日,就將開宗祖師都琢磨不透的‘縮地成寸’給施展了出來!

可宋喃喃:“這應該是前輩們之前就會的術法吧……”

這句話被朔過雪的冷風吹到掌門面頰上,他終於冷靜了片刻——是了,一個全新的術法,怎麽可能會掌握的如此之快。可宋說的有道理。

於是掌門沈思道:“應當是,不過其中有咱們傳送陣的影子,可能也有看祖師爺手記的……”

最後一句他自動消音。

先不說祖師爺只是見仙人施展過‘縮地成寸’的術法,自己並未掌握。單說掌門人自己研習祖師爺手記一甲子,都沒看出什麽門道,他感覺那句‘前輩們看過祖師爺手記才學會術法’太給自己門派臉上貼金了。

話是這麽說,他們三人回到門派後,直奔藏書閣三樓。

——萬一自己靈光一現,能從中看出些門門道道呢?

熟不料祖師爺手記旁附著了一張卷起來的紙,與蘇苒之送給可宋那張地圖的紙質同出一源。

掌門人想到什麽,心跳如擂鼓。趕緊快步走進,攤開這張紙。

果然是蘇苒之留給他們的。

上面沒有寫縮地成寸的要訣,僅僅只是一張圖,圖上紋路覆雜,掌門人才看了一眼,不禁眼前一花,居然因為眼睛酸澀而留下兩行熱淚。

“掌門!”可宋見狀,忙要扶他。

掌門擺手,道:“這是將祖師爺手記融會貫通後的陣法圖!”

雖然距離‘縮地成寸’還有很大距離,但卻也比普通傳送陣強上百倍。

“前輩仁心仁德,高風亮節。居然將祖師爺手記總結下來贈予門派,大恩大德,隕首難報!”掌門用袖子揩了眼淚,對著窗眨幾下眼睛,道,“我修為不夠,看一會兒就頭暈目眩。”

難怪前輩臨走前要將這張紙卷起來。

可宋掃了兩眼,當即眼睛也酸了一下,她趕緊撇開目光。

單道長因為強撐著多看了兩眼,這會兒淚流不止,眼睛都睜不開。

掌門人有些關切的瞅了老單一眼,他跟老單從小一起長大,對這個人心氣兒有多高了如指掌。

不過到底是有一起長大的情分在,再加上掌門人並不知道老單當時想綁了蘇苒之代替可宋的事情,他覺得老單本性不壞,就是心高氣傲而已。

但想要研習這張陣法,心境修為不夠,根本沒法看太久。

掌門人擔心老單沈溺於此,強行盯著陣圖,會傷了眼睛。

他斟酌著說:“老單,陣圖的事情不急於一時片刻,咱們時日還長。”

單道長眼睛依然澀滯到睜不開,臉上的淚來不及抹,外面的光透過眼皮照進來,他感覺自己的道心被捅出一個大窟窿。

曾幾何時,他也曾年少,在雪災時為附近村子百姓送過棉被吃食,路遇拉車困難的老農會主動前去幫把手。

但不知不覺,隨著他久居門派,不曾出世,再加上百姓們年年拜謁,讓他生出了一種自己可以俯瞰普通凡人,主宰他們生命的錯覺。

如果按照他的觀念,以此類推。修為比他不知道高多少的蘇、秦兩位前輩也可以用看螻蟻的眼神來看他。

但前輩們並沒有這麽做,還將從他們嶺南影獲取的東西反饋回來。

單道長猛然意識到,前輩這是一直在用平等的態度對待他們。

之前他被前輩小施懲戒,困在水裏,臉面丟盡,心裏所油然而生的害怕與懺悔,皆是因為感覺自己‘招惹了惹不起的大人’。

直到現在,單道長才明悟,與人為善,既是渡人,也是度己。

但同時他也明白,這一點說出來容易,做出來何其艱難。

他突然雙膝著地,對著掌門的方向叩拜下去,起身時誠心道:“單佑道心不衡,不堪門派長老一職,願卸去職務,接門派游歷之任,完善我派山脈圖。”

掌門懵了一下,想要扶起他,從長計議。

可看著老單這一臉淚水,還有那緊閉著的雙眸,他突然不知道怎麽開口勸阻。

單道長心意已決,扶著書架站起來,說:“掌門,老單走了,您多保重!宋兒——”

“師父。”可宋眼睛裏也湧現出淚花,她不知道怎麽就突然成了這樣。

她說,“師父,我以後聽話,不再胡鬧,您別走……”

單道長睜開眼,摸摸她的腦袋,說:“師父像你這麽大的時候,已經走完整個長川府了。你有符師資質,在修行中人都是萬裏挑一的,師叔祖留下來的保命和逃跑手段都好好學,外出一定得註意自身安危。”

千言萬語,最後化為兩個字‘保重’。

單道長說:“宋兒,師父不能送你去天問長了,一路上,你自己得多註意……前輩未蔔先知,送你那張地圖卷軸,記得時時給門派報平安。”

驚蟄之後雨水尤其多,尤其是山裏。剛還艷陽高照,這會兒就烏雲蓋頂。

窗框的陰影落在單道長臉上,給那張淚痕遍布的臉上平添幾道堅毅。

伴隨著滂沱的大雨,單道長的身影消失在門派外。

掌門人在大殿中站了良久,他沒送老單,但他知道,待老單下次回來,一定會有脫胎換骨的變化。

到時,他能跟諸位師祖一樣,留名藏書閣,也未曾可知。

蘇苒之和秦無已經走入了長富鎮,他們倆路過酒家時,入鄉隨俗的買了幾壺酒回去。

恍然回過頭,見山嶺間下起大雨。

周遭百姓們對此見怪不怪,看蘇苒之和秦無回頭看,笑道:“那也是咱們這兒的奇景,‘東邊日出西邊雨’說得就是咱們!”

蘇苒之稱讚:“掌櫃好文采!”

掌櫃一邊結賬一邊笑說:“見笑見笑。”

蘇苒之和秦無沒有將酒壺放入‘九刺’,而是閑適的拎在手上。

離開酒家時,蘇苒之對秦無眨眨眼:“道是無晴卻有晴?”

這裏的‘晴’與‘情’諧音,伴著那從微微上挑眼睛裏溢出的光,讓秦無硬是看出一點不正經來。

但他耳根還是紅的,這會兒無暇思考其他。

只能低聲叫她:“苒苒。”

這聲‘苒苒’立馬讓蘇苒之乖順下來,目光也端正幾分,但她還是湊近了,壓在他耳邊,悄聲說:“秦仙君,何時與我醉一場?”

秦無驀然掀開眼簾,直定定的看著面前眉眼彎彎的姑娘。

——苒苒不常說情話,但對待‘情’卻絕不害羞。她從來都坦蕩蕩的,親吻也不會總是被動承受,那些主動的回應在秦無看來都帶著若有若無的撩撥。

但就是因為苒苒的情話從來都是一語雙關,眉眼間的柔情讓秦無拿不準她的意思。

這個醉一場,到底指什麽……

不怪秦無多想,剛剛在雪山中,這個人也是這麽一副語氣,趴在他肩頭,小聲說:“你硌著我了。”

短短五個字,導致秦仙君耳垂的燙意到現在還沒消失。

成親四年,兩人別說最後一步,就連一起寬衣解帶的次數都不多。

通常情況下,秦無摟著妻子都能睡一整晚——當然,大部分時間是在默念清心決。

蘇苒之擡手摸了摸發簪,當初秦無專門冒雨出去買另一支發簪的心意,她都看在眼裏。

後來秦無還提起過一次這發簪是一對,但那會兒她擔心日後不久就要跟‘光風霽月’的秦仙君分開,便沒有回應他,而是插科打諢混過去了。

現在……蘇苒之想,她和秦無之間的鴻溝可比當初大多了。

清氣與魔氣,三界是否會再次崩潰,隱藏在暗中書寫原著之人的謀劃,不管哪一個挑出來,都比當初一無所知時面對的困境艱難得多。

但蘇苒之只要一想到對方是秦無,她就無所畏懼,不想再束手束腳。

天下大義,並不影響她談情說愛啊。

秦無突然拿走妻子手中的酒壺,在無人之處將其全部收入‘九刺’。

然後在蘇苒之錯愕的目光中,秦無眼眸漆黑,耳垂愈發滾燙,他開口:“與夫人一醉方休,這些酒……恐、怕、不、夠。”

蘇苒之:“……”

回去途中,兩人很默契的誰都沒有說話。

直到能看到雲水鎮最高那戶上翹的屋檐,蘇苒之才想起縮地成寸的施展方法。

“剛剛縮地成寸之術能停下來,好像是因為我雙腳同時離開了地面。”

秦無偏頭看她。

蘇苒之繼續說:“我覺得自己還是找準這個術法開始和結束的關鍵。”不然每次都要靠跳起來才能結束,那場景簡直讓人不忍直視。

當時在嶺南影,她確實沒想過能立即施展出來。

畢竟事先她還沒摸索清楚所謂‘縮地成寸’到底縮多少,待她找到其中訣竅,能自行開始和停下的話,用這個術法代替土遁術,也可以一日千裏。

蘇苒之在他手背上畫簡易的陣法圖,細說‘縮地成寸’和傳送陣的不同之處。

秦無在術法研究的細節方面不敏感,創新不足,但卻能跟得上蘇苒之的思維。

只要蘇苒之一說,他就能反應出一個大概。

“縮地成寸是將傳送陣動態化起來,”秦無道,“而且比傳送陣的靈活度高。”

蘇苒之頷首:“對,但頂尖的傳送陣一下便能穿越整個大安國,其精密程度又遠非縮地成寸可比。”

現在他們縮了解的不過是最基礎的傳送陣,想要往深了發掘,還得自己慢慢摸索。

即便如此,兩人回家也快了不少。

待蘇苒之推開家門,倒掛在房檐上的敖慶‘嗷、嗷、嗷’了三聲。

比公雞打鳴都嘹亮。

旁邊跟著來給追雪送馬草的李老爺子楞了楞,問:“真龍居然是這麽叫的嗎?”

聽起來跟淮明君的叫聲不太像。

梟火踩著兩只細長腿走過來,道:“可能他最近雨多,老爺子別介意。”

李老爺子趕緊說:“不敢、不敢。”

待追雪吃了好幾口,李老爺子才反應過來,梟火那句‘雨多’是什麽意思——是在說敖慶腦子進水了吧?

這個念頭一出來,他趕緊將其抖開。那可是真龍,得敬畏著!

剛想到這裏,老爺子就聽到有聲音細聲細氣的說:“鳥哥,你是不是說我腦袋進水了?”

他循著聲音回頭一看,之間泥鰍大小的龍掛在梟火脖子上,用那犄角小心翼翼的戳鳳鳥。

老爺子不禁想起淮明君的‘幼角’,那雙角還沒長成據說碰一下就會很癢。

梟火擡眸看向李老爺子,他趕緊轉過身,給追雪餵馬草。

可、可即便他獨身八十多年,依然覺得真龍這樣好像在撒嬌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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